“你拿起敌敌畏对自己说：

一杯敬张健，一杯敬李莹莹。

浇灭了我的希望，碾碎了我的家庭。”

引子：陈沛晓对FCoin的血泪控诉

再过2个月，陈沛晓就要到而立之年了。可是，现在的他却处于人生的最低谷——负债近40多万元、父亲生命垂危而妻子却又了无音讯。

他将这一切归咎于FCoin的CEO张健与他的妻子李莹莹。因为他们辜负了这位29岁年轻人的信任。

在FCoin的平台币FT不断下挫的过程中，陈沛晓不止一次地想要及时止损。但往往在此时，FCoin会发布利好公告，张健也会在群内鼓吹对FT的价值投资。他出于対张健的信任，一直都在等待着回本的那一刻。可最终，他等来的却是以超过50%的亏损被割了韭菜。

之后，他拿着剩下的40多万，相中了“稳”字当头的ARP。当然，这也是别人告诉他的。可两天后，他只剩下了不到13万。而在ARP暴跌的数小时内，陈沛晓说：“FCoin始终处于无法登陆的状态。”

于是，绝望的他来到北京，想要找张健讨要说法。较之徐明星更厉害的是，FCoin在绿地中心的办公室已人去楼空。除了那几张“割韭菜”的剧本外，留给陈沛晓的，也只剩下一句“后果自负”的冷漠之语。

维权无果的他，在从北京回河南的高铁上，用手机码下了《FCoin：一个韭菜的血泪控诉》一文。文章一出，随即便在昨天的“币圈”掀起了惊涛巨浪。

面对控诉，张健倒打一耙，发朋友圈称这是“造谣”，并同时宣布这是“最后一条朋友圈，从此专心建设”。很快，张健被边控、甚至被以“诈骗罪与非法集资罪立案侦查”的传闻便甚嚣尘上。

随着这篇控诉文的被删，“陈沛晓上访记”再度沦为了“币圈”众多罗生门中的一个。

我曾说过，币圈之乱绝非仅是行业之乱，更是我国互联网金融发展乱象的一个缩影。这一点，也在这位可怜的年轻人身上得到了佐证：

2015年4月，他跟着一位叫“大漠飞鹰”的“大师”进入A股。2个月之后，“股灾”便突如其来；

2017年7月，他跟着一位多年的好友进行个人股权投资。又是2个月之后，这个名为“嘉森木业”的公司崩盘；

2018年5月，他选择了炒币，相信了素未谋面的张健，“杀”入了“交易即挖矿”的Fcoin。还是2个月之后，他只能用血泪去控诉。

我们也正好透过他，去回顾这5年来，中国互联网金融的发展。

2013—2015：中国互联网金融的自嗨

2013年，庙堂迎来了新的主人。有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了新任的李相面前：08年金融危机后，国内消费需求始终不振。他必须要思考，为什么同样是央行“放水”，美国的经济正在逐渐复苏，但我们的“4万亿”却造成了高通胀、高房价与高产能的问题。

李相在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他认为这是由于国家的钱由银行端出去之后，大部分都进了富人的口袋。富人的消费率低，但是投资率高。于是，他们助推了高房价等问题。在市场经济下，行政手段很难对市场规律起到根本性的作用。因此，他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除了转移支付之外，必须帮助普通人致富，来个弯道超车。

2015年9月，李相于夏季达沃斯论坛发表主旨演讲，“万众创业、大众创业”仍是主题。但时至今日，已鲜有提及了。

而这个弯道超车就是新兴的互联网行业与“万众创新、万众创业”。相对应的，7万亿元从央行顺流而下，成为李相口中的“微刺激”——中小企业心中的“为有源头活水来”。

这一年，便被人们称之为中国互联网金融的元年。

在政府的鼓励之下，民间的力量也开始应运而生。一种名叫P2P的互联网金融借贷模式在2013年喷薄而出。当年，P2P平台的数量就较上一年增长了253.4%，交易量实现了3倍的同比增长。

数据来源：网贷之家

翌年，P2P平台更是井喷式发展。平台数量多达2000多个，交易量同比更是翻了整整5倍。与此同时，最早进入P2P的拍拍贷与人人贷成为最大的受益者。它们两家的交易量在2014年占据了市场10%以上的份额。

同一年，拍拍贷在北京的钓鱼台国宾馆完成了自己的首轮超过2000万美元的融资。曾有人戏称，“以前不入流的民间高利贷，转眼之间就能够登堂入室了！”李相的“普惠金融”让多年的丑媳妇熬成了婆啊！

在还没有IC0的2014年，迅猛发展的P2P公司开始谋求上市以获得更充裕的资金。包括PPMoney、团贷网、金蛋理财等9家P2P公司分别借着万惠金科、光影侠、软智科技等公司的壳登陆新三板。很快，新三板成为互联网企业扎堆的板块。

2017年，拍拍贷在纽交所上市

2014年11月，央行再度降息。原来的精准“滴灌”，开始变成大水“漫灌”。

P2P以及互联网公司集中的创业板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热钱涌入。等到2015年5月，互联网企业的场内与场外配资额度已经超过6.27万亿——其中场内2.27万亿，场外4万亿。而且，这些配资均使用了较大的杠杆。

为了抑制互联网企业的场外配资。从2015年1月开始，证监会要求证券公司逐步禁止场外配资，并遵循疏堵结合的原则，将需要资金的互联网企业纳入创业板IPO行列。于是，从当年的2月份开始，证监会开始加快IPO的速度，常常会出现“一日双P”的奇观。

于是，在肖钢与姚刚管理下的证监会，正让着越来越多的钱流向A股主板，也吸引着更多的热钱涌入创业板。这其中，想必也有陈沛晓的10多万元积蓄了。

随着高杠杆、高资金的流入，创业板的市盈率在2015年的6月创下了令人瞠目结舌的147倍！

图片来源：Winds，国泰君安

中国互联网金融的狂欢在不经意间达到了最高潮，但更会以始料未及的是破灭的速度。

巨大的股市泡沫在2015年6月15日幻灭。沪深两市的市值在100天内就蒸发了50%以上。一时之间，哀鸿遍野；顷刻之间，韭菜遍地。一些股民将它戏称为“百日股灾”，比附于失败的“百日维新”以揶揄自嘲。

事后，不少经济学家将原因归结于在庙堂上正逐渐掀起的“去杠杆”之风。

但没想到，这股当时还是空穴来的“风”，竟吹爆了巨大的股市泡沫，吹跑了徐翔的自由日，也吹落了姚刚的乌纱帽，更吹灭了李相的鸿鹄志。

于2015年11月分别被抓捕与落马的徐翔与姚刚

沪深两市从2015年6月15日的最高点——5178.19点和13140.66点在之后的1年时间里直落银河下九天。

中国互联网金融的狂欢在2015年酷暑落幕了。但是，裂变正随着“去杠杆”的资本寒冬悄然而至。

2015——2017：P2P、资金盘、IC0的修罗场

2015年5月6日，即“股灾”发生的前夕。《人民日报》罕见地刊登了股评社论。

社论中写道：“本轮牛市的根本原因是中国发展战略的宏观支撑以及经济改革所激发的动力。”

但是在“股灾”发生后的半年内，官媒始终对它讳莫如深。直到当年12月20日，《人民日报》在《充分认识金融‘去杠杆’的积极意义》中再度提及了发生“股灾”的原因。可内容已从当初的“牛市存在理由”变为了“高杠杆支撑下的资产市场不可维系”。

就在这篇社论发出的两天前，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正式提出了“去杠杆”的经济工作战略。

12月18日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让吹了半年的“去杠杆”落了地。也就在靴子落地的前两天，第一个禁不住“寒风”的大型P2P平台暴雷了。

它就是当时行业排名第四的e租宝。

e租宝从2014年12月开始，它就伪造了诸多借款人以及借款需求。而通过这些虚假的借款需求所募集来的资金悉数被董事长丁宁等人用以从事走私贵重金属、军火枪支等违法交易。而从2015年8月起，由于e租宝在违法交易未能获利，已经出现了资金缺口。

缺少资金周转的P2P行业正快速沦为资金池的庞氏骗局。暴雷潮在2015年年末上演。

单2015年的最后一周，就有8家P2P平台跑路，涉案金额高达1630.88亿元。12月28日，国家金融局出台了针对P2P的“12项禁令”，明确要求P2P企业不得自融、不得设置资金池、不得借壳上市。

但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以P2P、个人股权投资为代表的互联网金融仍被庙堂视为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的良方之一。李相在当年的经济工作会议上，说到：“互联网借贷业务要为中小企业的发展提供切实的动能。”

从后面的发展来看，P2P的确为实体企业的发展提供了动能。但对象却大多是面临资金困难的上市公司，而非李相希望的中小企业。

随着“去杠杆”的深入，以及美国经济复苏致使外资回流，资本的寒冬在2016年进入了“三九严寒”。

2016年7月26日，中央政治局会议指出：“要有效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隐患，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基本稳定。”

1个月之后，央行重启了中断1年多的14天正回购计划。从那以后，央行每月从市场上净回笼的资金普遍都在4000亿元以上。于是，许多上市公司为了挽救自己的现金流而开始向P2P借壳。

图片来源：Winds，国泰君安

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奥马电器。希望大家记住这个名字。

2016年11月，原本只是生产冰箱的奥马电器以6.12亿元收购了一家名为中融金P2P平台51%的股份。董事长赵国栋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这是公司向金融科技领域转型的第一步。

从那时起，奥马电器开始疯狂收购各类P2P平台。在2年内，赵国栋共收购了14家P2P平台。它的融资渠道覆盖了小额现金贷、汽车贷、个人股权投资等所有网络借贷领域。

通过P2P平台进行自融的上市公司不在少数，而且国有企业与民营企业的占比几乎平分秋色。截至2017年年底，具有国资背景的P2P平台为183家，而上市公司系则为177家。这也就是为什么，在“12项禁令”的强监管下，自融与资金池仍屡禁不止。

时间进入2017年，一种全新的融资模式华丽地登上了我国的历史舞台。它就是IC0。

相较于P2P的网贷，IC0其实更能够解决中小企业的融资难问题。不仅因为IC0是面向全球普通人的融资，更因为企业在IC0中所发售的通证价格如股价一样会随着企业成长而上涨。

中国人对IC0的狂热在去年的夏天达到顶点。但是在成千上百的IC0项目中，超过90%都是所谓的“空气币”。换而言之，它们都是骗钱的项目。可眼看着身边的普通人在一夜之间能够靠“炒币”实现财富自由，社会阶级的“三级跳”，人们攥着票子、攒着银子，迫不及待地跳上这一趟时代的“快车”。

2017年7月，“比特币首富”李笑来与天使投资人薛蛮子

去年夏天的疯狂被《2017—2018：中国视野下的“币圈”之乱》所记录。

直到2017年9月4日，集合了央行、证监会、工信部等7部委的一纸禁令从天而降，这一场狂热才戛然而止。这被“币圈”称之为“94禁令”，但如同当年的“12项禁令”一样，在加密货币的牛市中，IC0的“割韭菜”只是变得更为隐秘罢了。

在短短的2年内，P2P、资金盘与IC0都粉墨登场，夹杂着上市公司、国有企业、传销骗子、天使投资人……一时之间，泥石俱下。

2018：割韭菜与借壳上市的双重变奏

2018年7月23日，《人民日报》刊发了《去杠杆初见成效，我国进入稳杠杆时代》的评论员文章。吹了3年“去杠杆”的寒风终于蕴藏了一丝温暖。而就在6月与7月，央行扩大了MLF的担保范围并下降存款准备金率50个基点。

图片来源：中国人民银行

资本的寒冬进入尾声。但有太多互联网金融“企业”无法见到下一个春天。

吸取教训的庙堂决定在“放水”的同时，必须挥以更强力度的重拳。于是，庙堂在3月要求P2P平台在7月前提供资质证明，否则一律以“非法集资”之罪予以取缔。

由于时间紧迫，不少P2P平台自知“入良”的机会渺茫，要求“靠山”们能够全资收购。但是春寒料峭的3月，“靠山”们仍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融来的资金并未能改善企业的运营状况。

随着大限的临近，P2P领域在时隔3年后，在6月再度崩盘了。从6月1日到7月12日的42天内，全国共有108家P2P平台暴雷，共计约7万亿元就这么进了“骗子”的口袋。P2P平台的暴雷，让还没有获得央行“续命水”的企业一下子再度陷入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奥马电器便是其中的典型。

奥马电器董事长赵国栋

2016年，奥马电器为了度过时艰，董事长赵国栋将自己的98.49%的股权，约合1.243亿元质押了出去。而质押的大限也即将临近。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旗下的P2P平台——钱包金融在8月6日出现了兑付困难。

那边厢，国内“币圈”的“自我改革”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IC0在去年9月4日被定性为“非法集资”后，“币圈”从今年3月开始，频繁地向庙堂表明忠心——拥抱实体经济，区块链技术要服务于实体经济。

于是，一个靠“交易即挖矿”——交易费按率分红——变相传销的交易所Fcoin在7月5日宣布了自己的“币改”。它的“币改”，一言以蔽之，就是为上市公司设计通证经济模型，它的Token在FCoin上交易。如此，便能让民间的力量服务于上市公司的发展，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FCoin的CEO张健——没错，就是欺骗了陈沛晓的张健，与正处于缺钱慌的赵国栋一拍即合。

FCoin CEO 张健

就在奥马电器的钱包金融出现兑付困难的同一天，它的Token QOS在FCoin的交易所上线了。而且QOS是插队上线，原本作为“币改”头炮的BIZKEY在临上线的前2天因无法忍受FCoin频繁地更改规则而宣布退出。

之后的剧情就是，QOS在上线首日大涨10%。但是！翌日它就直接回吐所有涨幅，待至第三天便是无情地跌破发行价。就在QOS大跌超90%的10天之后，《中国证券报》发文痛批QOS涉嫌非法融资。同一天，FCoin宣布QOS停牌。

与此同时，FCoin与奥马电器、张健与赵国栋之间的利益关系被撕开：张健创立的歌者资本是QOS的投资方。

当“币圈”撞上实体企业，一出“拉虎皮，唱大戏”的闹剧就此上演——张健借着奥马电器的名头，以标榜QOS为传统企业通证化经济改革之典范，实则仍在无情地“割韭菜”。

这既肥了自己，也解决了奥马电器的“钱荒”。资本世界的共赢，成为了“人血馒头”的盛宴。

这里不得不再来“鞭尸”一下宝二爷：6月，宝二爷曾力挺FCoin

随着干涸的资本世界在这个夏天迎来了久违的雨季，曾经发生在2014年的故事又要重新上演了。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不再是深陷雷区的P2P，而是头部的加密货币交易所。

8月21日，火币的董事长李林斥资5.24亿元收购了香港上市公司桐城控股2.22亿股的股票。这意味着，火币成为了这家香港上市公司的实际控制人。而这将成为火币借壳上市的第一步，紧接着只需要资金的注入与港交所的批准。

火币并不是第一家谋求在传统市场“上岸”的交易所。我们在《交易所的十字路口：李林向左，徐明星向右》中，就讲述了OKex的徐明星在2017年11月就以1006.19万元全资收购了新三板的华证联。OKex借新三板的“壳”上市也早已被提上了日程。

2018年8月24日，包括公安部在内的5部委出台IC0风险提示文件

加密货币的交易所不是在借壳上市，寻求更为传统的“上岸”之路，就是在以“币改“、“链改”等“X改”形式以拥抱实体经济之名，做“割韭菜”之实。

就在行文的当下，一份盖以“中国通信工业协会区块链专业委员会”公章的红头文件在“币圈”流传。但这则酷似官方的发文，实际上只是一个公司的借由自己公众号发布的“假新闻”。

P2P的故事告诉我们，中国的互联网金融即使引入了实体经济的力量，到头来终究仍是资本的狂欢，一场虚妄罢了。

【结语】

从2013年的元年至今，中国互联网金融经历了P2P、创业板与IC0的狂欢、上市公司与国有企业的裂变，最终留下的有BAT的崛起，但更多的却是一地鸡毛。

对于陈沛晓，我们想说：“成年人要对自己的贪欲负责，我们希望陈沛晓能够面对现实，脚踏实地工作。同时也祝愿他们夫妇能够共同面对这一困境，早日还清债务。”

但我们仍旧想问：陈沛晓式的悲剧何时才能够停止上演？

——本文转载自：区块链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