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94”——中国央行、工信部等7部委于2017年9月4日下达文件将IC0定性为“非法集资”已经过去整整1年了。纪念与反思“94”的文章铺满了并不大的“币圈”。

覆巢之下焉有安卵？庙堂的板子打得国内“币圈”大佬们纷纷出海。但是，对于“巢穴”所附的大树而言，这早已是家常便饭了。若从互联网金融的元年——2013年开始算起，P2P、个人股权投资、A股的创业板泡沫，打在它们身上的哪一块板子打得轻了呢？

我们再把视野拓展得宽一点，“互联网+”的概念提出至今，除了“互联网+金融”被庙堂盯得死死的，另一个名叫“直播”的行当始终都是扫黄打非办的“眼中钉”。

如果说，2017年的9月让“币圈”落泪，那么2016年9月则使主播与水友们沉默。

2016年9月19日，被称之为直播最严监管的《关于加强网络视听节目直播服务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出台，严厉打击充斥其中的色情。顷刻之间，禁播、封号、边控的压抑氛围笼罩着整个圈子。斗鱼、虎牙、战旗、熊猫等直播平台都战战兢兢，陈一发儿们更是人人自危。这与李笑来、“宝二爷”、交易所的诸位大佬们在9月4日的心情又有何区别呢？

“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地干活。”一句“币圈”的戏言，却道尽了炒币与直播在互联网浪潮中的真谛：人类的欲望才是第一生产力——先一夜暴富，后纸醉金迷。

斗鱼的“三骚”与资本的狂欢

2013年3月，新上任的李相在中外记者的长枪短炮前，正式提出了要凭借“互联网+”之势助力中国腾飞。同一时刻提出的还有简政放权。这意味着，在中国互联网化的浪潮中，市场将扮演着更重要的作用。

那一年旋被称之为“互联网+”的元年，与它一同被衍生的自然还有“互联网金融”的元年。

1年之后，以P2P为代表的互联网金融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那边厢，一种脱胎于互联网游戏直播的秀场直播在2014年也开始呈现井喷式的发展。

2014年，刚刚从四川师范大学毕业的张琪格凭借姣好的面容与正点的身材被一家当地的演艺经纪公司签约成为艺人。但是，演艺之路并不一帆风顺，尤其是在姿色平平却又要保持名节的情况之下。

4年后，当她再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时，她说：“我甚至不惜下跪，也不愿意……”这时的她已经改签豚首娱乐，而这件事也成为她控诉前东家“龌龊”的罪状之一。

东边不亮，西边亮。演员之路算是走到头了，可网红的职业生涯让她的人生在接下来的3年里容光焕发。平时爱好打打炉石的她成为了和斗鱼共同成长的第一批游戏主播。

在斗鱼65251的直播间里，张琪格称自己为“七哥”。

但是很快，“七哥”开始明白：互联网的世界与现实世界并不是割裂的。直播间里每天过万的水友只有很少一部分是来看她打炉石的，更多的则爱观“球”。只不过，隔着电脑屏幕，现实中的猥琐与下流来得更加的文明罢了。

不断窜出来的“文明观‘球’”形成了弹幕，而源源不断的鱼丸穿过这一层弹幕落进了她的口袋。聪明的她不久就形成了以“观球”为主，以“聊骚”为辅的直播风格。最夸张的时候，一位来自瑞安的土豪在一个晚上就打赏了“七哥”888万元。

“青春不负你，全套包夜888”，便从“七哥”的直播间传播到了每一个角落。

互联网提供了安全的边界，既能满足在屏幕那端的人们最原始的欲望，又能让自己在贞节牌坊下迅速致富。

持有这种想法的，除了“七哥”，还有和她同龄——同是1993出生的郭韵（Mini）以及大一岁的“卡卡”。虽然她们都是第一批秀场直播的主播，但是在短短的1年时间里，她们的“护城河”就没有了。

在2014年，全国共有2400个直播间同时在线，较2013年同比增长了174%，与2012年相比更是同比增长了超过300%。与“币圈”一样，流量成为了稀有品。

为了争夺流量，作为直播老司机的“七哥”、“Mini”与“卡卡”开始“飙车”。不到3个月的功夫，她们便被水友们冠上了“斗鱼三骚”的名号。一时间，“斗鱼三骚”，文明观“球”，日进斗金。

在14至16年年初的秀场直播，抓住了“命根”就是保住了流量。

希望自己日进斗金不止是网红，还有蠢蠢欲动的互联网投资机构。从2015年开始，包括红杉资本、腾讯，当然还有“国民老公”王思聪在内的大佬们攒着大把大把的票子往直播这片红海里扔。直播产业的市值在2015年第1季度就突破了90亿。

很多人或许不知道的是，2014年6月，后来担任王思聪的熊猫TV副总裁的庄明浩就找上了徐小平。徐小平当时就表态，网络直播将是下一个投资风口。2年后的12月，徐小平在真格基金的年度总结会上，有底气地说“真格在直播领域是第一个投的”。

相似的画面在2年半后的2018年2月上演了。但这一次竟为“币圈”续了半年的命。这或许对于“啥新型产业都是风口”的徐小平而言，都是始料未及的吧。

图片来源：e投睿eToro，数据截止于2018年9月5日

在积蓄了大量资本的2015年后，陌陌（MOMO）与欢聚时代（YY）的股价在2016年突飞猛涨。资本的狂欢让陌陌的唐岩与YY的李学凌都乐开了花。他们一定为当初离开网易的总编辑部，只身创业而感到庆幸。

天佑的“喊麦”与监管的重拳

在直播行业迎来第一个高潮的同时，成功引起了庙堂上的7人“男团”的注意。在2016年2月12日，《人民日报》发表了《不能让网络直播形同“法外”之地》的评论员文章。文中援引了某机构的调查数据，77%的受访者认为直播平台存在低俗内容，同时也有90.2%的人认为它们传递着低价值观。

图片来源：iiMedia

凑巧的是，1年前的同一天，《人民日报》头版刊登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16字箴言。文化阵地怎能不严防死守？

14天之后，“斗鱼三骚”之一的Mini彻底触怒了当局。那一天，Mini在没有关闭直播摄像头地情况下，向超管——直播间管理人员直播了自己换睡衣的全过程。很快，这段视频就在各类网盘中疯狂地“流窜”。

4月14日，文化部决定整治违规网络直播平台，全国超过200家平台均悉数在列。斗鱼、虎牙、YY等6家头部直播平台连夜关掉了共计136个主播的房间，其中就包括“斗鱼三骚”。但是在2周之后，被关掉的直播间便又被陆陆续续地开放了。

2016年4月，文化部文化市场司副司长宣布整治违规网络直播平台

在之后的半年中，“七哥”在直播时疑似被人“下了迷药”；Mini继续自己大胆地穿衣风格；卡卡在直播时的不雅截图更是被私底下传播着。当年的7月，“斗鱼三骚”为了抗击韩国的“胸器”，在“口水三国”的直播节目中表演舔棒棒糖。这其中的性暗示自是不言自喻。

2016年4月，张琪格疑似被人下药，但事后表示自己只是睡着了

“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网络直播功能在当年的第2季度贡献营收1.086亿美元，占总收入的70.7%，付费用户已经达到260万元。8月，斗鱼完成了腾讯、红杉资本、南山资本等价值1亿美元的B轮融资。

所谓“多事之秋”。庙堂在9月忍无可忍，包括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工信部、公安部、文化部和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的6部委下发了文章开头提到的“被称之为最严的监管办法”。

在4月被列入“黑名单”的直播平台开始了最严格的自查行为。以“斗鱼三骚”为代表的“球”星们在16年的金秋被扫进了历史的故纸堆——被列入黑名单，彻底封杀。

不少行业内部人士认为，在监管的高压之下，网络直播的“下半身”时代落幕了。一个内容为王的时代正呼之欲出。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就在“斗鱼三骚”风光无二的那两年，一位刚满20岁的锦州小伙也在YY直播间也在辛勤地耕耘着。网络主播，这至少是李天佑的第5份工作。

李天佑：我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么能有这么大的显示器

这和前几份工作完全不一样，主播的MC天佑只花了1年就穿破了阶级的天花板，直接窜上了天。

李天佑算是“斗鱼三骚”的前辈——2013年3月就进入了直播行业。4月的某一天，当时还潦倒到买包烟都要掂量掂量的李天佑看见一位从便利店走出来的富二代，窜上了自己的宝马车扬长而去。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跟着同是开宝马的富二代跑了的前女友。

就在回家的公交车上，他听到了一种“音乐”。伴着背景音乐，一个男人像士兵一样喊口号，声嘶力竭地吼叫，东北腔加上发动机般的节奏，仿佛来自底层的呐喊。他瞬间痴迷上了这种叫做“喊麦”的表演。

到家之后，天佑将自己的满腔愤怒宣泄在了自己的第一首“喊麦”作品——《女人你们听好了》。作品里的女人拜金、懒惰、嫌贫爱富，跟着富二代吃药打胎；而男人艰苦奋斗，深情不移。结尾还有一个很高能的呼吁：“女人请守住你的忠诚，因为忠诚，你们会更美丽”。

4月29日，他在YY直播间里表演了《女人你们听好了》，一夜吸粉40万。这在直播的黎明时期，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MC天佑正式出道了。1年后，他与YY正式签约成为网红主播。

李天佑在YY房间喊麦

在这1年的时间里，MC天佑慢慢地掌握了“喊麦”的精，那就是对于富二代的仇恨、对于高房价的控诉。这暗合了压抑在广大青年心头上、无法名状、又无处宣泄的愤懑。

光阴斗转，当“斗鱼三骚”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之后，MC天佑成为了年轻人宣泄阶级焦虑的代言人。2017年开始，他的iPhone 7里每晚都要装下20万以上的观众，每天收到的打赏就高达万余元。其中不乏每月只挣3000元，但还是要拿出2000元打赏他的“天佑军”。

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连烟都抽不起的锦州小伙了。坐拥千万粉丝的MC天佑发一条微博的费用是10万，代言费也来到了300万/月的水平。税后年收入8000万，堪比一线明星的收入。

所以，在业内人士抱以期望的2017年，直播行业依旧是“下半身”思考的时代。只不过“斗鱼三骚”让你充血——“文明观球”；而MC天佑让你亢奋——“为你痴，为你狂，为你我TM耍流氓”。

炒币的暴富与阶级的焦虑

说了那么多网络直播的事情，与炒币有什么关系呢？因为背后的逻辑都是一样的，都处于“下半身”时代之中。

2017年，当网络直播进入“下半身”的第二个片场时，互联网金融则进入了“下半身”3.0版本——炒币。前两个是致富的P2P资金盘与暴富的A股庄家市。

说来也奇怪，加密货币与网络直播的发展步调在过去的10年里始终都保持一致。网络直播从2007年在美国由一个叫Justin TV的人开创，到2012年进入中国，李学凌的YY接过接力棒，是用了5年；

比特币从2008年在美国由一个叫中本聪的人发明，到2013年进入中国，同是姓李的李笑来接过接力棒，也是用了5年。

左：YY CEO李学凌；右：李笑来

2016年9月，当最严监管出台之后，网络直播行业非但没有迎来萧条，反而迈上了第二个巅峰——长达1年之久。

1年之后，加密货币也在9月迎来“秋后问斩”之后，在年底气势长虹地走出了一波大牛市。即使在迈入略显颓势的2月，也因“3点钟群”的出现而为其再“续”了3个多月的“命”。

也同样是在2018年，网络直播与加密货币在酷暑的季节迈入了行业的凛冬。

今年年初，刚刚买了法拉利没多久的MC天佑因为直播吸冰毒而被庙堂要求跨平台、彻底封杀。8月1日，网络直播的又一个“元老”陈一发被永久查封。“直播已死”已经开始甚嚣尘上。

8月28日，五部委再度强调了IC0是非法集资与诈骗行为。公安部的介入，更是令“币圈”风声鹤唳。仅隔一天之后，一位名叫陈沛晓的29岁小伙子在被加密货币交易所FCoin欺骗，损失50多万元，负债40万元之后，前往北京讨要说法无果。

从1月份以来，全球加密货币的市值缩水了将近75%。而自4月份以来，加密货币的交易量已经持续萎缩。

图片来源：coinspeaker

看到没，这就是互联网，前一秒还是风口，这一秒还是暴富神话，下一秒就是大逃亡。

但是，就如同网络直播在经历了多次监管重拳，可仍旧处于“下半身”时代一样，“币圈”更将长期处于这一时代之下。就如同“宝二爷”退出“3点钟群”时说的，“光谈技术，不谈赚钱，这违反人性”。

就像MC天佑一样，那些曾以自身亲身经历招呼大家赶紧上车，共同实现财富自由的“逆袭者”们已经与普通人是，彻头彻尾的，两个世界的人了。

其实，他们本就与普通人在两个世界：

论出生者，薛蛮子是前北京市副市长薛子正的公子；赵长鹏早年便随父母移民加拿大。根正苗红的、有能力移民的家庭在中国又有多少呢？

论学历者，吴忌寒、李林、徐明星、易理华亦是北大、人大与复旦的天之骄子。现如今的中国，高等学府中的真正寒门的比例又有多少呢？

论能力者，李笑来是新东方名师，“宝二爷”的牛肉生意也还算红火。能够流利地说英语的、能够有资金做生意的人在当下的中国又有多少呢？

薛蛮子与父亲、北京前副市长薛子正

而炒币让不少人看到了跳出自己阶级天花板的希望。其实，我们遇到过的错觉还少吗？

2007年10月17日，当上证指数站上6124点的时候，是如此。翌年的10月28日，上证指数仅为1664点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场异常清晰的错觉。

2015年6月14日，当上证指数再次站上5178点的时候，是如此。翌年的2月29日，上证指数仅为2687点的时候，才发现这又是一场异常清晰的错觉。

而另一方面，中国的房价在10年内平均上涨了74%，而北、上、广、深一线城市的房价更是以翻倍计价。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易居研究院

除了住房、教育、食品、疫苗等等方面，都无不体现着改革开放40年来，贫富差距正在通过代际间的传递而逐渐扩大。阶级流动性的干涸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当下人的内心。

于是，各类能够快速实现阶级晋升的捷径往往能获得一呼百应的效果。

【结语】

在过去的两周里，我们站在“币圈”的视角，回顾了去年夏天IC0疯狂的始末，也回首了我国互联网金融自2013年以来的发展。今天借由与金融毫不相干的网络直播领域，通过讲述它的故事，回过头来自省“互联网+”的发展。

我们只是想通过更大的视野，告诉大家：“币圈”的乱是一个结构性的问题，而非简单的行业问题。

文艺地说，互联网也好，区块链也罢，技术跑得太快了，我们的灵魂却没有跟上。

——本文转载自：区块链悟空